420.我们从苦难中来,必将远离苦难 (第2/2页)
但其实真正的神血其实极少极少,仅仅足够改造一个个体,这也是路明非无法截留一部分胎血在自己体内维持生机的原因。
他和绘梨衣都不能冒险,因为一失足成千古恨。
如果所有的努力都在最后一刻被那一丝侥幸击得粉碎,那会是铸铁成山不能更改的错误。
头顶传出有人踩踏金属的脚步声,路明非知道那是夏弥。
绘梨衣已经暴露了自己的血统,就算不会有人知道她得到了白王的遗产,以密党的行事风格也不会放过她。师妹的情况差不多,她在对抗赫尔佐格和八岐大蛇时展现的力量几乎已经明摆着在告诉学院她就是龙王,于是路明非如果死去,天大地大将再无耶梦加得容身之地。
无论如何这都将会是一场逃亡的开始了。
当那根管道中再也无法从路明非的身体里汲取出来任何一滴血液的时候绘梨衣忽然睁开了双眼,白色的细丝从她的手指、鼻尖和纤细的脊骨上生长出来,蛛网般填满车厢的每一个角落,薄薄的一层,在从一头吹向另一头的风里那些白色丝线的末梢海藻般微微摇摆,又像是在车厢中铺了一层厚厚的雪。
随后她无声地坐起来,定定地看着路明非将从她身体里抽离的血液再注入自己的身体,几秒钟后这女孩轻轻地颤抖,眼泪默默地流了出来,眼角滚落泪珠的时候那张已经丰润白皙起来的小脸被她眼睛里金色的瞳光照亮了。
有毒的血进入路明非的身体,但是他的心脏居然奇迹般地开始恢复活力。
这是早在接受圣骸的寄生之前小魔鬼就已经和他说好的。
换血仪式完成之后路明非的心脏和血管中还会残留有极少量的白王胎血,这些蕴藏着无穷力量的黄金圣浆不足以推动路明非的进化,反而会阻止他向自己的身体里输入人类的血液。
这时候唯有同为基因承载者的白王血裔之血能够被这具身体接纳,接下来就是看路明非自己身体的解毒能力了。
通过换血来打通封神之路,即使往前看尽一切历史也从未有人做到过,所以即便是路鸣泽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也许是死亡,也许是堕落,也或许会有微乎其微的可能幸存。
命运从不站在路明非这边,可这一次他别无选择。
“不要,不要,求求你,不要这样,别离开我……”绘梨衣忽然号啕大哭起来,她从未如此恐惧过,恐惧得只能紧紧抱住路明非,恐惧得似乎好像这个世界都变得那么冷那么冷。
即使曾那么孤独直面死亡也只是轻轻地啜泣,可此刻她就是想放声大哭。
她知道自己生来就背负诅咒,不管再来多少次这这份诅咒依旧随着她的血液流淌,所以绘梨衣总是很珍惜眼前的时光,因为她知道死亡近在眼前。
最初的最初在她还只是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百灵鸟的时候,这个世界上并未有谁是真的爱她的,直到那天在那片海中那个傻乎乎的男孩子用笨拙的姿势像是只溺水的鸭子似的向她伸手、紧紧地拥抱她、抱紧之后就再也不愿意松手,那一刻起,绘梨衣觉得自己到死都只有灰色的人生忽然多了一缕那么耀眼那么耀眼的光。
是路明非让绘梨衣忽然觉得自己是被爱着的,于是好像一切可怕的东西无法再伤害她,外面那个世界里所有的危险都离她远去,海里的海怪和天上的飞空艇都不能再伤害她,因为对那样一个没有被爱过的女孩来说,爱就是最强大的壁垒。
她以前从不认识世界,是他教会她认识世界的。
这个有路明非的世界很好,不像蛇群守护的宝石,像阳光下的海,像春风中的樱。
绘梨衣的瞳孔越来越亮,路明非的瞳孔也越来越亮,神血和剧毒的龙血同时在两个人的身体里起作用,最终命运女神也没有站在路明非的这一边,死亡或者堕落,悲剧如影随形。
现在诅咒不在她的血液里了,她应该高兴才对。
可没有,绘梨衣只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忽然坍塌了,她虚弱得想抓紧路明非,就像是很多年前莱茵河畔那个拼了命也要去抓住自己落水情人的女妖克蕾莱,但她能抓住的东西少之又少,好像眼前的男人只是一个鬼魂,见过之后就要回到地狱。
“我以前承诺过要陪你去韩国看全世界最大的海棠花树,对不起我没能做到。”路明非摸摸绘梨衣的脸,他的脸颊如此坚硬,死亡般的苍白在肌肤上蔓延,可他还是在笑,他在笑这一次是他赢了,命运想像上一次那样夺走绘梨衣的命可这一次是他赢了。
“我不想去看海棠花,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只要有你的地方我都愿意去。”绘梨衣哭得很伤心,他们的头顶也传来低低的嘶吼,像是一条雌龙在悲伤地咆哮。
路明非摇摇头,他从自己的脊骨上扯下圣骸的残躯,把它踩碎,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他仰头,口中喷吐出幽蓝色的气流。
他低头,全身的鳞片不受控制地生长出来,扣合时发出轰然的巨响。
路明非坚硬的脸颊上笑容缓缓褪去,他开始远离绘梨衣,一步步后退,每退一步身上的龙化便加剧一份,脑海中的仪意识便沉沦一分,他踩过的地面白色的丝线都卷曲着燃烧起来,映着路明非的影子像是森罗恶鬼。
“对不起这一次我还是没有能陪你去看那株海棠花树。”路明非说他的声音逐渐嘶哑,甚至最后成了沉雄的吼叫,“我为我过去的懦弱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好像永远都有个长不大的路明非在我的心里低声哭泣,可今天他不再难过了,因为我们都不再懦弱。”
绘梨衣的身体里力量还没有恢复,她的骨头发出一连串的响声,可无论如何也无法站起来去拥抱那个渐渐离开的男人,她于是只能声嘶力竭地哭泣,哭得嗓子都哑了,哭得这个世界都变得死寂。
孤独那么沉,她真希望这个世界能温暖一点,让她不那么……
冷。
车厢之间的门在他们之间关闭,路明非沉重地跪下,他环顾四周,黄金瞳里迷惘胜过理智。
他知道最后的时刻已经来临了。
最后一刻路明非缓缓抬头,看到了车顶棚的缝隙和缝隙中哭得通红的眼睛,和那个女孩对上了视线。
“对不起,师妹。”路明非用唇语说。
他已经说不出话了,因为声带里只能发出龙的吼叫。
随后这男人将填装了水银子弹的霰弹枪缓缓举起,枪口抵住自己的太阳穴。
这种距离足够路明非一枪摧毁自己的脑干,他就算死去也不愿意堕落。
“对不起我们的誓言要在此刻终结了……”
巨大的枪声响起。
绘梨衣忽然瘫软了,她的双眼都变得无神,只是跌坐在那张银白色的平台上呆呆地看着那扇将自己和路明非隔开的车厢门。
“为什么……”她轻声说,红发的末梢缓缓飘起,刺眼的静电在其中闪灭。
苏醒了。
某个伟大的意志在这女孩的身体里缓缓地苏醒了,她环顾四周又仰望被遮住的天空,缓缓地吐息。
“这个世界……”
“再也不好了。”绘梨衣说。
同一时间,富士山再度喷发,火柱冲天而起上千米,远在太平洋上都能看到被烧红的黑天。
“毁了……它吗?”
“毁了它吧……”她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和某人对话,但话音落下,整个日本都开始剧烈地颤抖。
陆沉开始了。